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言语译文

  边文礼谒见袁奉高的时候,举止失措。袁奉高说:“古时候尧请许由出来做官,许由脸上没有愧色。先生为什么弄得颠倒了衣裳呢?”文礼回答说:“明府刚到任,大德还没有明白显现出来,所以我才颠倒了衣裳呢!”

  徐孺子九岁时,有一次在月光下玩耍,有人对他说:“如果月亮里面什么也没有,会更加明亮吧?”徐孺子说:“不是这样。好比人的睛睛里有瞳人,如果没有这个,一定看不见。”

  孔文举十岁时,随他父亲到洛阳。当时李元礼有很大的名望,任司隶校尉;登让拜访的都必须是才子、名流和内外亲属,才让通报。孔文举来到他家,对掌门官说:“我是李府君的亲戚。”经通报后,入门就坐。元礼问道:“您和我有什么亲戚关系呢?”孔文举回答道:“古时候我的祖先仲尼曾经拜您的祖先伯阳为师,这佯看来,我和您就是老世交了。”李元礼和宾客们无下赞赏他的聪明过人。太中大夫陈韪来得晚一些,别人就把孔文举的应对告诉他,陈韪说:“小时候聪明伶俐,长大了未必出众。”文举应声说:“您小时候,想必是很聪明的了。”陈韪听了,感到很难为情。

  孔文举有两个儿子:大的六岁,小的五岁。有一次孔文举白天睡觉,小儿子就到床头偷酒来喝,大儿子对他说:“喝酒为什么不先行礼呢?”小的回答说:“偷来的,哪能行礼呢!”

  孔融被捕,朝廷内外都很惊恐。当时,孔融的儿子大的才九岁,小的八岁,两个孩子依旧在玩琢钉戏,一点也没有恐惧的样子。孔融对前来逮捕他的差使说:“希望惩罚只限于我自己,两个孩子能不能保全性命呢?”这时,儿子从容地上前说:“父亲难道看见过打翻的鸟巢下面还有完整的蛋吗?”随即,来拘捕两个儿子的差使也到了。

  颖川太守把陈仲弓判了髡刑。有位客人问陈仲弓的儿子元方说:“太守这个人怎么样?”元方说:“是个高尚、明智的人。”又问:“您父亲怎么样?”元方说:“是个忠臣孝子。”客人说:“《易经》上说:‘两个人同一条心,就像一把钢刀,锋利的刀刃能斩断金属;同一个心思的话,它的气味像兰花一样芳香。’那么,怎么会有高尚明智的人惩罚忠臣孝子的事呢?”元方说:“您的话怎么这样荒谬啊!因此我不回答你。”客人说:“您不过是拿驼背当做恭敬,其实是不能回答。”元方说:“从前高宗放逐了孝子孝己;尹吉有放逐了孝子伯奇,董仲舒放逐了孝子符起。这三个做父亲的,恰恰都是高尚明智的人;这三个做儿子的,恰恰都是忠臣孝子。”客人很羞愧,就退走了。

  荀慈明和汝南郡袁阆见面时,袁阆问起颖川郡有哪些才德之士,慈明先就提到自己的几位兄长。袁阆讥笑他说:“才德之士只能靠亲朋故旧来扬名吗?”慈明说:“您责备我,依据什么原则?”袁阆说:“我刚才问国士,你却谈自己的诸位兄长,因此我才责问你呀!”慈明说:“从前祁奚在推荐人才时,对内不忽略自己的儿子,对外不忽略自己的仇人,人们认为他是最公正无私的。周公旦作《文王》时,不去叙说远古帝王尧和舜的德政,却歌颂周文王、周武王,这是符合爱亲人这一大义的。《春秋》记事的原则是:把本国看成亲的,把诸侯国看成疏的。再说不爱自己的亲人而爱别人的人,岂不是违反了道德准则吗?”

  祢衡被魏武帝曹操罚做鼓吏。正遇八月中大会宾客的时候要检验鼓的音节,祢衡挥动鼓槌奏《渔阳掺挝》曲,鼓声深沉,有金石之音,满座的人都为之动容。孔融说:“祢衡的罪和那个胥靡相同,只是不能引发英明魏王的梦。”魏武帝听了很惭愧,就赦免了祢衡。

  南郡庞士元听说司马德操住在颖川,特意走了两千里路去拜访他。到了那里,遇上德操正在采桑叶,土元就在车里对德操说:“我听说大丈夫处世,就应该做大官,办大事,哪有压抑长江大河的流量,去做蚕妇的事!”德操说:“您姑且下车来。您只知道走小路快,却不担心迷路。从前伯成宁愿回家种地,也不羡慕做诸侯的荣耀;原宪宁愿住在破屋里,也不愿换住达官的住宅。哪里有住就要住在豪华的宫室里,出门就必须肥马轻车,左右要有几十个婢妾侍候,然后才算是与众不同的呢!这正是隐士许由、巢父感慨的原因,也是清廉之士伯夷、叔齐长叹的来由。就算有吕不韦那样的官爵,有齐景公那样的富有,也是不值得尊敬的。”士元说:“我出生在边远偏僻的地方,很少见识到大道理。如果不叩击一下大钟、雷鼓,那就不知道它的音响啊。”

  刘桢因为失敬受到判罪。魏文帝问他:“你为什么不注意法纪呢?”刘桢回答说:”臣确实平庸浅陋,但也是由于陛下法网不够稀疏。”

  钟毓、钟会兄弟俩少年时就有好名声,钟毓十三岁时,魏文帝听说他们俩,便对他们的父亲钟繇说:“可以叫两个孩子来见我!”于是下令赐见。进见时钟毓脸上有汗,文帝问道:“你脸上为什么出汗?”钟毓回答说:“战战惶惶,汗出如浆。”文帝又问钟会:“你为什么不出汗?”钟会回答说:“战战栗栗,汗不敢出。”

  钟毓兄弟俩小时候,一次正碰上父亲白天睡觉,于是一块去偷药酒喝。他父亲当时已睡醒了,姑且装睡,来看他们怎么做。钟毓行过礼才喝,钟会只顾喝,不行礼。过了一会,他父亲起来问钟毓为什么行礼,钟毓说:“酒是完成礼仪用的,我不敢不行礼。”又问钟会为什么不行礼,钟会说:“偷酒喝本来就不合于礼,因此我不行礼”

  魏明帝在甄家给外祖母修建了一所华丽的住宅。建成以后,亲自前去察看,并且问随从的人:“这所住宅应该起个什么名字呢?”侍中缪袭说:“陛下的思虑和贤明的君主一样周到,报恩的孝心超过了曾参、闵子骞。这处府第的兴建,感情专注于舅家,应该用渭阳来做它的名字。”

  何平叔说:“服食五石散,不只能治病,也觉得精神很清爽。”

  中散大夫嵇康对赵景真说:“你的眼睛黑白分明,有白起那样的风度,遗憾的是眼睛狭小些。”赵景真说:“一尺长的表尺就能审定浑天仪的度数,一寸长的竹管就能测量出乐音的高低。何必在乎大不大呢,只问识见怎么样就是了。”

  司马景王东征的时候,选取上党的李喜来任从事中郎。李喜到任时他问李喜:“从前先父召您任事,您不肯到任;现在我召您来,为什么肯来呢?”李喜回答说:“当年令尊以礼相待,所以我能按礼节来决定进退;现在明公用法令来限制我,我只是害怕犯法才来的呀。”

  邓艾说话结巴,自称时常重复说“艾艾”。晋文王和他开玩笑说:“你说‘艾艾’,到底是几个艾?”邓艾回答说:“‘凤兮凤兮’,依旧只是一只凤。”

  中散大夫嵇康被杀以后,向子期呈送郡国帐簿到京都洛阳去,司马文王推荐了他,问他:“听说您有意隐居不出,为什么到了京城?”向子期回答说:“巢父、许由是孤高傲世的人,不值得称赞、羡慕。”文王听了,大为叹赏。

  晋武帝刚登位的时候,用蓍草占卜,得到一。要推断帝位能传多少代,就在于这个数目的多少。因为只得到一,武帝很不高兴,群臣也吓得脸色发白,没人敢出声。这时,侍中裴楷进言道:“臣听说,天得到一就清明,地得到一就安宁,侯王得到一就能做天下的中心。”武帝一听,高兴了,群臣都赞叹而且佩服裴楷。

  满奋怕风。一次在晋武帝旁侍坐,北窗是琉璃窗,实际很严实,看起来却像透风似的,满奋就面有难色。武帝笑他,满奋回答说:“臣好比是吴地的牛,看见月亮就喘起来了。”

  诸葛靓在吴国的时候,一次在朝堂大会上,孙皓问他:“你字仲恩,是思什么?”诸葛靓回答说:“在家思尽孝,侍奉君主思尽忠,和朋友交往思诚实。不过是这些罢了!”

  蔡洪到洛阳后,洛阳的人问他:“官府设置不久,众公卿征召人才,要在平民百姓中寻求才华出众的人,在山林隐逸中寻访才德高深之士。先生是南方人士,亡国遗民,有什么特出才能,敢来接受这一选拔?”蔡洪回答说:“夜光珠不一定都出在孟津一带的河中,满把大的壁玉,不一定都从昆仑山开采来。大禹出生在东夷,周文王出生在西羌,圣贤的出生地,为什么非要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呢!从前周武王打败了殷纣,把殷代的顽民迁移到洛邑,莫非诸位先生就是那些人的后代吗?”

  名土们一起到洛水边游玩,回来的时候,尚书令乐广问王夷甫:“今天玩得高兴吗?”王夷甫说:“裴仆射擅长谈名理,滔滔不绝,意趣高雅;张茂先谈《史记)《汉书》,娓娓动听;我和王安丰谈论延陵、子房,也极为奥妙。透彻,超尘拔俗。”

  王武子和孙子荆各自谈论自己家乡的土地、人物的出色之处。王武子说:“我们那里的土地坦而平,那里的水淡而清,那里的人廉洁又公正。”孙子荆说:“我们那里的山险峻巍峨,那里的水浩荡汤波,那里的人才杰出而众多。”

  尚书令乐广的女儿嫁给大将军成都王司马颖。成都王的哥哥长沙王正在京都洛阳掌管朝政,成都王于是起兵图谋取代他。长沙王平素亲近小人,疏远君子;凡是在朝居官的,人人感到不安和疑惧。乐广在朝廷中既确有威望,又和成都王有姻亲关系,一些小人就在长沙王跟前说他的坏话。长沙王为这事曾经查问过乐广,乐广神色很自然,从容地回答说:“我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?”长沙王从此一块石头落了地,不再怀疑和顾虑他。

  陆机去拜访王武子,正好王武子跟前摆着几斛羊奶酪,他指着给陆机看,问道:“你们江南有什么名菜能和这个相比呢?”陆机说:“我们那里有千里湖出产的莼羹可以比美,只是还不必放盐豉呢!”

  西晋时,有个小孩儿,父亲病了,他外出求医讨药。主人问他病情,他说:“是患疟子。”主人问:“令尊是位德行高洁的君子,为什么会患疟子呢?”小孩儿回答说:“正因为它来祸害君子,才是疟鬼呢!”

  崔正熊去拜访大郡太守,郡将姓陈,他问正熊:“您距离崔杼多少代?”崔正熊回答说:“小民距离崔杼的世代,正像府君距离陈恒那样。”

  晋元帝刚到江南的时候,对骠骑将军顾荣说道:“寄居在他人国土上,心里常常感到惭愧。”顾荣跪着回答说:“臣听说帝王把天下看成家,因此商代的君主或者迁都耿邑,或者迁都毫邑,没有固定的地方,周武王也把九鼎搬到洛邑。希望陛下不要惦念着迁都的事。”

  庚亮去拜访周伯仁,伯仁说:“您喜悦些什么,怎么忽然胖起来了?”

  到江南避难的那些人,每逢风和日丽的日子,总是互相邀约到新亭去,坐在草地上喝酒作乐。一次,武城侯周颌在饮宴的中途,叹着气说:“这里的风景和中原没有什么不同,只是山河不一样了!”大家都你看我,我看你,凄然泪下。只有丞相王导脸色变得很不高兴,说道:“大家应该为朝廷齐心合力,收复中原,哪里至于像囚犯似的相对流泪呢!”

  太子洗马卫玠刚要渡江,面容憔悴,神情凄惨,对随从的人说:“看见这茫茫大江,不觉百感交集。只要还有点感情,谁又能排遣得了这种种忧伤!”  司空顾和还没有出名的时候,去拜访丞相王导。王导有点疲乏,对着他打瞌睡。顾和考虑着怎样才能和王导见面并请教他,便对同座的人说:“过去常常听元公谈论王公辅佐中宗,保全了江南。现在王公贵体不太舒适,真叫人焦急不安。”王导听见他说,便醒来了。对在座的人评论顾和说:“这个人才德可贵,很机警,词锋犀利。”

  会稽郡贺循,禀性清纯,见识高深,言语行动都合乎礼;他不只是东南地区的杰出人物,也是国内的优秀人才。

  刘琨虽然被入侵者阻隔在黄河以北,心中总不忘朝廷。他对温峤说:“班彪认识到刘氏王室能够复兴,马援知道汉光武帝可以辅佐。现在晋室的国运虽然衰微,可是天命还没有改变。我想在黄河以北建功立业,而且想让你在江南扬名,你大概会去吧?”温峤说:“我虽然不聪敏,才能也比不上前辈,可是明公想用齐桓、晋文那样的才智,建立救国中兴的功业,我怎么敢不受命呢!”

  温峤出任刘琨的使节刚到江南来。这时,江南的政权建立工作刚着手,法纪还没有制定,社会秩序不稳定。温峤初到,对这种种情况很是担忧。接着便去拜访丞相王导,诉说晋帝被囚禁流放、社稷宗庙被焚烧、先帝陵墓被毁坏的酷烈情况,表现出亡国的哀痛。温峤忠诚愤慨的感情深厚激烈,边说边哭,王导也随着他一起流泪。温峤叙述完实际情况以后,就真诚地诉说结交之意,王丞相也深情地接纳他的心愿。出来以后,他高兴地说:“江南自有管夷吾那样的人,这还担心什么呢!”

  王敦的哥哥王含任光禄勋。王敦谋反以后,领兵驻扎在南州。王含就弃职投奔姑孰。丞相王导为这事上朝谢罪。这时候,司徒、丞相、扬州府中的官员都来打听消息,匆忙间不知应该怎样措辞。司空顾和当时任扬州别驾,拿起笔来写道:“王光禄远远地躲开了流言,明公每天在路上风尘仆仆,下属们心里都很不安,不知贵体饮食起居怎么样?”

  太尉郗鉴就任司空一职,他和同座的人说:“我平生志向不高,遇上世事纷乱,便升到三公位。想起朱博徒有空名,内心实在有愧。”

  高坐和尚不说汉语。有人问起这是什么意思,晋简文帝说:“因为要省去应酬的烦扰。”

  尚书仆射周凯举止温和从容,仪表堂堂。他去拜访王导,刚下车,就要几个人搀扶着,王导含笑看着他。坐下以后,旁若无人地吹奏口哨。王导说:“你想学习秘康。阮籍吗?”周凯回答说:“怎么敢舍去眼前的明公,去学习前代的嵇康、阮籍!”

  座亮曾经去过佛寺,看见卧佛,就说:“这位先生因普渡众生而疲劳了。”当时人们把这句话看成是名言。

  挚瞻曾经做过四个郡的太守和大将军户曹参军,现在又调出去做内史,年龄才二十九岁。他曾去向王敦告别,王敦对他说:“你还没到三十岁,已经做了五任二千石的官,也太早了吧。”挚瞻说:“同您将军相比,稍为早了一些;同甘罗相比,已经是太老了。”

  梁国有一家姓杨的,有个儿子才九岁,很聪明。一次孔君平去拜访他父亲,他父亲不在,这家便叫儿子出来,给孔君平摆上果品。果品里头有杨梅,孔君平指着杨梅给他看,说道:“这是你家的果子。”孩子应声回答说:“没听说过孔雀是夫子家的鸟。”

  廷尉孔君平把一件皮衣送给堂弟孔沈,孔沈辞谢了,不肯收。孔君平说:“晏平仲那么俭省,祭祀祖先的时候,所用的小猪是那么小,神开两只猪时也盖不满盘子,可是还穿了几十年狐皮袍子。你又为什么不肯收下这件呢!”孔沈这才把皮衣收下来穿上。

  佛图澄和尚同石氏诸人有交往,支道林说:“他把石虎当做海鸥鸟。”

  谢仁祖八岁时,他父亲豫章太守谢鲲已经领着他送客。那时他的言谈便显示出奇异的悟性,已经自居于名流之中。大家都很赞许他,说他:“年纪虽小,也是座中的颜回。”谢仁祖说:“座中如果没有孔子,怎么能识别颜回!”

  陶侃病势沉重,可是有关朝廷兴利除弊、官吏进退等大事,没有一句遗言。朝中官员都认为是憾事。谢仁祖听到这事,就说:“现在没有像竖刁那样的人,所以陶公不用留下遗训。”当时人士认为这是有德者的话。

  竺法深做了简文帝的座上客,丹阳尹刘谈问他:“和尚为什么同官宦人家交往?”竺法深回答道:“您自己看见那是官宦人家,我却以为同贫苦人家交往一样。”有人说,不是刘惔发问,而是卞壶。

  孙盛任庚亮的记室参军,一次随着质亮去打猎,并且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去。庾亮本不知道,忽然在猎场看见他的次子齐庄,当时这孩子只有七八岁,庾亮问他说:“您也来了吗?”齐庄接口回答说:“正如古诗所说的‘无小无大,从公于迈。’”

  孙齐由、齐庄兄弟二人,小时候去拜见庾亮。庾亮问齐由别名是什么,齐由回答说:“字齐由。”又问:“想向谁看齐呢?”齐由说:“向许由看齐。”接着又问齐庄的别名是什么。齐庄回答说:“字齐庄。”问他:“想向谁看齐?”齐庄说:“向庄周看齐。”庾亮问:“为什么不仰慕孔子而仰幕庄周?”齐庄回答说:“圣人生来就知道一切,所以很难仰慕。”庚亮对这个小儿子的回答非常满意。

  张玄之和顾敷是顾和的外孙和孙子,两人小时候都很聪明,顾和对他们都很赏识,又常常说顾敷略胜一筹,就特别偏爱他。张玄之相当不满。这时候玄之九岁,顾敷六岁。一次顾和带他们一起到庙里去,看见卧佛像,旁边佛的弟子有的哭,有的不哭。顾和就问两个孙子为什么会这样。玄之解释说:“得到佛的宠爱,所以哭;没有得到宠爱,所以不哭。”顾敷说:“不对,应该是因为不动情。所以不哭,不能忘情,所以哭。”

  庾法畅去拜访太尉庾亮,手里拿的拂尘极好。庾亮问道:“这东西这么好,怎么还能留得住?”法畅说:“廉洁的人不会向我要,贪心的人我也不会给,所以能留下呢。”

  庾稚恭任荆州刺史的时候,向晋武帝进献羽毛扇,武帝怀疑是用过的。侍中刘劭说:“柏梁台那样高大的楼台,是工匠先处在里面;管弦齐奏,也是知音的人和乐工们先审察它的音。稚恭进献扇子,是因为它好,不是因为它新。”庾稚恭后来听说这件事,便说:“这个人适合在皇帝身边。”

  骠骑将军何充逝世后,征召褚裒入朝。褚裒到石头城后,左长史王濛和丹阳尹刘真长一起去拜访他。褚裒问道:“真长,朝廷怎么安置我呢?”真长看着王濛说:“这一位善于言谈。”褚裒于是望着王濛,王濛说:“朝中本来有周公。”

  桓温北伐的时候,经过金城,看见从前任琅邪内史时所种的柳树,都已经十围那么粗了,就感慨地叹道:“树木尚且这样,人怎么经受得起呢!”攀着树枝,抓住柳条儿,泪流不止。

  晋简文帝任抚军将军的时候,有一次和桓温一同上朝,两人多次互相谦让,要对方走在前面。桓温最后不得已只好在前,于是一面走一面说:“伯也执殳,为王前驱。”简文帝回答说:“这正所谓‘无小无大,从公于迈’。”(57)顾悦与简文同年,而发蚤白。简文曰:“卿何以先白?”对曰:“蒲柳之姿,望秋而落①;松柏之质,经霜弥茂。”

  顾悦和简文帝同岁,可是头发早已白了。简文帝问他:“你为什么头发比我先白呢?”顾悦回答说:“蒲柳的资质差,一到秋天就凋零了;松柏质地坚实,经历过秋霜反而更加茂盛。”

  桓温率兵进入三峡,看见陡峭的山崖好像悬挂在天上,翻腾的波涛迅猛飞奔。于是叹息道:“既然要做忠臣,就不能做孝子,有什么办法呢!”  当初,火星进入太微区域,不久海西公被废。简文帝即位后,火星又进入太微,简文帝对这事很厌恶。这时郗超任中书侍郎,轮到值班。简文帝招呼他进里面,说道:“国家寿命的长短,本来就不是我所能考虑的。只是不会重复最近发生的事吧?”郗超说:“大司马正要对外巩固边疆,对内安定国家,一定不会有这样的打算。臣用上百口家人的性命来给陛下担保。”简文帝于是朗诵庾仲初的两句《从征诗》:“志士痛朝危,忠臣哀主辱。”声音非常凄厉。后来郗超请假回会稽看望父亲,简文帝对他说:“向令尊转达我的问候之意,王室和国家的事情,竟到了这个地步!因此我不能用正确的主张纠正失误,保卫国家,思虑灾难之将至,防患于未然。我的羞愧、感慨之深重,言语怎么能说得清啊!”说完便哭得泪满衣襟。

  简文帝在暗室里坐着,召桓温进宫,桓温到了,问皇上在哪里。简文帝说:“某在斯。”当时人们认为他有才能。

  简文帝进华林园游玩,回头对随从说:“令人心领神会的地方不一定在很远,林木蔽空,山水掩映,就自然会产生濠水、濮水上那样悠然自得的想法,觉得鸟鲁禽鱼自己会来亲近人。”

  太傅谢安对右军将军王菱之说:“中年以来,受到哀伤情绪的折磨,和亲友话别,总是好几天闷闷不乐。”王羲之说:“到了晚年,自然会这样,只能惜助音乐寄兴消愁,还常常担心子侄辈减少欢乐的情趣。”

  支道林和尚经常养着几匹马。有人说:“和尚养马并不风雅。”支道林说:“我是看重马的神采姿态。”

  丹阳尹刘恢和桓温一起听讲《礼记》。桓温说:“有时有所领悟,便觉得离高深境界不远了。”刘惔却说:“这还没有涉及最精妙的境界,还只是金华殿上的老生常谈。”

  羊秉任抚军将军的参军,年纪很轻就死了,他很有名望。夏侯湛给他写了叙文,极力赞颂并哀悼他。羊权任黄门侍郎时,一次,陪侍简文帝,简文帝问他:“夏侯湛写的《羊秉叙》,很令人怀念羊秉。不知他是你的什么人?有后代没有?”羊权流着泪回答说:“亡伯声誉一向很好,可是没有后代;虽然陛下也听到了他的名声,可惜他却没有后嗣来领受圣世的隆恩。”简文帝听了,感叹了很久。

  司徒左长史王濛和刘真长两人别后重逢,王濛对刘真长说:“你更有长进了。”刘真长答道:“这就好像天那样,本来就是高的呀!”

  刘真长说:“人们想象王荆产人才出众,其实这等于想象高大的松树下定会有清风罢了。”

  王仲祖听见外族人说话,一点也不懂,他丧气他说:“如果介葛卢来朝见,想必懂得这种话。”

  刘真长任丹阳尹的时候,许玄度到京都去,便到他那里住宿。他设置的床帐簇新、华丽,饮食丰盛味美。许玄度说:“如果保全住这个地方,比隐居东山强多了。”刘真长说:“你如果能肯定祸福由人来决定,我怎么会不保全这里呢!”当时工逸少也在座,就说:“如果巢父。许由遇见稷和契,一定不会说这样的话。”刘、许两人听了,都面有愧色。

  右军将军王羲之和太傅谢安一起登上冶城,谢安悠闲地凝神遐想,有超尘脱俗的志趣。王羲之就对他说:“夏禹操劳国事,手脚都长了趼子;周文王忙到天黑才吃上饭,总觉得时间不够用。现在国家战乱四起,人人都应当自觉地为国效劳。而空谈荒废政务,浮辞妨害国事,恐怕不是当前所应该做的吧。”谢安回答说:“秦国任用商鞅,可是秦朝只传两代就灭亡了,这难道也是清谈所造成的灾祸吗?”

  太傅谢安在一个寒冷的下雪天把家里人聚在一起,和儿女们讲解谈论文章。一会儿,雪下得又大又急,谢专兴致勃勃地问道:“白雪纷纷何所似?”侄子胡儿说:“撒盐空中差可拟。”侄女说:“未若柳絮因风起。”谢安大笑,非常高兴。这位侄女就是谢安的大哥谢无奕的女儿,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。

  北中郎将王坦之叫伏玄度、习凿齿两人评论青州、荆州两地历代人物。等到评论完了,王坦之拿来给韩康伯看,韩康伯一句话也没说。王坦之间他:“为什么不说话?”韩康伯说:“他们的评论无所谓对,也无所谓不对。”

  丹阳尹刘真长说:“每逢风清月明。就不免思念玄度。”

  北中郎将荀羡在京口任职时,登上北固山远望东海说:“虽然不曾望见三座仙山,已经让人有超尘出世的意想。如果像秦始皇和汉武帝那样,一定会提起衣裳下海去的。”

  谢安说:“圣人、贤人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也是很近的。”他的子侄不同意这种看法。谢安叹息说:“如果郗超听见这话,一定不至于不相信。”

  支道林喜欢养鹤,住在刻县东面的岇山上。有人送给他一对小鹤。不久,小鹤翅膀长成,将要飞了,支道林心里舍不得它们.就剪短了它们的翅膀。鹤高举翅膀却不能飞了,便回头看看翅膀,低垂着头,看去好像有懊丧的意思。支道林说:“既然有直冲云霄的资质,又怎么肯给人做就近观赏的玩物呢!”于是喂养到翅膀再长起来,就放了它们,让它们飞走了。

  西中郎将谢万路过曲阿后湖时,问随从的人:“这是什么湖?”随从的人回答说:“曲阿湖。”谢万就说:“那自然要聚积储存,只注入而不流出。”  晋武帝每次赏赐东西给山涛,总是很少。太傅谢安就这件事问子侄们是什么意思,谢玄回答说:“这应是由于受赐的人要求不多,才使得赏赐的人不觉得少。”

  谢胡儿告诉庾道季说:“大家也许会到你这里来清谈,你应该加固城池堡垒,小心防备。”庾道季说:“要是王文度来,我用部分兵力就能对付他;如果韩康伯来,我就决心跟他挨个你死我活。”

  李弘度经常慨叹得不到赏识提拔的机会。扬州刺史殷浩知道他家境贫困,就问他:“您能不能屈就,到一个小地方去?”李弘度回答说:“像《北门》篇那样的慨叹,早就让您听到了;我现在像无路可走的猿猴奔窜山林,哪里还顾得上去挑选该逃上哪棵树呢!”殷浩于是就委任他做剡县县令。

  王胡之到吴兴郡的印诸去观赏景致。赞叹他说:“不只是能让人心情开朗清净,也觉得日月更加明朗。”

  谢万出任豫州都督,刚接到任命,要西行到任所去,亲友连日给他送行,谢万疲惫得支持不住。这时,侍中高崧去见他,径直往谢万身旁坐下,便问他:“你现在受命主管一州,就要去治理西部地区,打算怎样处理政事呢?”谢万大略他说出自己的想法。高崧就给他叙说当地地理人事情况,长篇大论。谢万终于起身坐着。高崧走后,谢万回想起来说:“阿酃确实是有点才能。”谢万也因此能始终奉陪不倦。

  袁彦伯出任安南将军谢奉的司马,京都的友人给他送行一直送到濑乡。快到分手的时候,他已经不胜伤感愁闷,慨叹说:“江山辽阔,显然有万里的气势。”

  孙绰创作《遂初赋》来表明自己的志向,在畎川建一所房子住,自己说已经明白了安分守己是自己的本分。房前种着一棵松树,他经常亲手培土灌溉。高世远这时正跟他做邻居,对他说:“小松树不是不茂盛可爱,只是永远不能用做栋梁呀!”孙绰说:“枫树、柳树虽然长得合抱那么粗,又能派什么用场呢?”

  征西大将军桓温修筑江陵城,非常壮丽,完工后,会集宾客僚属出汉江渡口来远远观赏城景。他说:“准如果能恰当品评这座城,有奖赏。”顾长康当时是客人,正在座上,就评论道:“遥望层城,丹楼如霞。”桓温当即赏给他两个婢女。

  王子敬对王孝伯说:“羊叔子这个人自然是不错的呀,可是又何尝有助于世事!所以比不上铜雀台上的歌姬舞女。”

  支道林和尚看见东阳郡的长山时说:“怎么这么平缓又弯弯曲曲啊!”

  顾长康从会稽回来,人们问他那边山川的秀丽情状,顾长康形容说:“那里千峰竞相比高,万壑争先奔流,茂密的草木笼罩其上,有如彩云涌动,霞光灿烂。”

  简文帝逝世,教武帝十多岁就登上帝位,服丧期间,一次,夭黑了他也不哭丧。侍从向他启奏说:“按惯例应该哭了。”孝武帝说:“悲痛到来时,自然就会哭,有什么惯例不惯例的!”

  孝武帝将要研讨《孝经》,谢安、谢石兄弟和众人先在家里研讨、学习。车武子提出一些疑难,急迫的问题来问谢安兄弟,并且对袁羊说:“不问,怕漏掉精湛的言论;问得多了,又怕反复劳累二谢。”袁羊说:“一定不会引起这种不满。”车武子说:”怎么知道会是这样呢?”袁羊说:“何曾见过明亮的镜子会因为连续照影而疲劳,清澈的流水会害怕微风?”

  王子敬说:“从山阴道上走过时,一路上山光水色交相辉映,使人眼花缭乱,看不过来。如果是秋冬之交,更是让人难以忘怀。”

  太傅谢安问众子侄:“子侄们又何尝需要过问政事,为什么总想培养他们成为优秀子弟?”大家都不说话。车骑将军谢玄回答说:“这就好比芝兰玉树,总想使它们生长在自家的庭院中啊!”

  道壹和尚喜欢修饰言辞。他从京都回东山时,经过吴中。随即遇到下雪,还不是很冷。回来后,和尚们问他途中见闻。道壹说:“风霜固然不用说了,它却先凝聚起一片暗淡;郊野、村落还只是雪花飞掠,树林和山峰就已经白茫茫一片。”

  张天锡任凉州刺史,在西部地区称王。被苻坚俘虏以后,任用为侍中。后来随苻坚攻晋,在寿阳县大败,便归顺晋朝,来到京都,得到晋孝武帝的器重。每次入朝谈论,没有不谈一整天的。很有一些妒忌他的人当众问他:“北方什么东西可贵?”张天锡回答说:“桑葚香甜,鸱鸮振翅作响;醇厚的乳酪怡情养性,人们没有妒忌之心。”

  顾长康去拜谒桓温的陵墓,并且作诗说:“山崩溟海竭,鱼鸟将何依!”有人问他说:“你过去倚重桓温才会这样说,你痛哭桓温的情状大概可以描述描述吧?”顾长康说:“鼻息像旷野生风,眼泪像瀑布倾泻。”又一说是:“哭声像疾雷震破山岳,眼泪像江河倾泻大海。”

  毛伯成既然自负有才气,就常常声称:“宁可做被摧残的香兰,被打碎的美玉,也不做开花的艾蒿。”

  范宁作豫章太守的时候,到四月八日用文书向庙里请佛像,众和尚猜测是否须要给一个答复。这时有个坐在未座上的小和尚说:“世尊不说话,就是准许了。”大家都赞同他的意见。

  太傅司马道子夜里在书房闲坐,这时天空明朗,月光皎洁,一点云彩也没有,太傅赞叹不已,认为美极了。当时谢景重也在座。回答说:“私意以为倒不如有点微云点缀。”太傅便打趣谢景重说:“你自己心地不干净,还硬要老天也不干净吗?”

  北中郎将王但之很喜爱张天锡,问他:“你看过江来的这些人治理江南的途径,有什么特别的地方?后起之秀,和中原人士相比又怎么样?”张天锡说:“说到研讨深奥的玄学,自王弼、何晏以来是最好的了;说到根据时势修订规章制度,那就有荀f  、荀勖和乐广的作风。”王坦之说:“你很有远见卓识,为什么会被苻坚挟制呢?”张天锡回答说:“阳衰阴盛,所以国运艰难;时运不好,难道这也值得大加讥笑吗?”

  谢景重的女儿嫁给王孝伯的儿子,两位亲家翁互相都很赞赏、敬重。谢景重任太傅司马道子的长史,被人家检举了孝王教伯就把谢请去做他的长史,并兼管晋陵郡。太傅跟孝伯早有嫌隙,不想让他拉走谢景重,又安排谢做咨议;表面上显示自己要罗致人才,实际上是用这种做法来离间他们两人。等到王孝伯起兵失败以后,有一次,太傅绕着住宅的围墙行散,一班僚属都在南门迎候参拜。当时大傅对谢景重说:“王宁谋反,听说是你给他出的主意。”谢景重听后毫无惧色,从容地收拢饬回答说:“乐彦辅有句话:‘难道会用五个儿子去换一个女儿。’”太傅认为他回答得好,便举起杯来劝他酒,并且说:“这当然很好!这当然很好!”

  桓玄从义兴郡回到京部后,去谒见司马太傅。这时太傅已经喝醉了,在座的还有很多客人,太傅就问大家说:“桓温从来都想造反,怎么回事?”桓玄拜伏在地不敢起来。谢景重当时任长史,拿起手板来回答说:”已故的宣武公废黜昏庸的人,扶助圣明君主登上帝位,功勋超过伊尹、霍光。至于那些乱纷纷的议论,只有靠太傅英明的鉴识来裁决了。”太傅说:“我知道!我知道!”随即举起酒杯说:“桓义兴,敬你一杯!”桓玄离开座位向太傅谢罪。

  桓温移镇南州,他规划修建的街道很平直。有人对东亭侯王珣说:“丞相当初筹划修筑建康城的街道时,没有现成图样可以仿效,所以修筑得弯弯曲曲,和这里相比就显得差些。”王珣说:“这正是丞相规划得巧妙的地方。江南地方狭窄,比不上中原。如果街道畅通无阻,就会一眼看到底;特意拐弯抹角,就给人一种幽深莫测的感觉。”

  桓玄去拜访荆州刺史殷仲堪,殷正在侍妾的房里睡午觉,手下的人谢绝给他通报。桓玄后来谈起这事,殷仲堪说:“我从来不睡午觉。如果有这样的事,岂不是把重贤之心变成重色了吗!”

  桓玄问羊孚:“为什么都爱听吴地歌曲?”羊孚说:“自然是因为它又婉转动听又轻柔。”

  谢混问羊孚:“为什么说到器皿就要举出瑚琏?”羊孚说:“自然是因为它是迎神的器皿。”

  桓玄篡位以后,他坐的床稍微陷下去一点,大臣们大惊失色。侍中殷仲文上前说:“这是由于皇上德行深厚,以致大地承受不起。”当时的人很赞赏这句话。

  桓玄篡位以后,想要另行设立值班官署,就问手下的人:“虎贲中郎省应该设置在哪里?”有人回答说:“没有这个省。”这个回答在当时特别违抗圣旨。桓玄问:“你怎么知道没有?”那个人回答说:“潘岳在《秋兴赋叙》里说过:‘我兼任虎贲中郎将,寄宿在散骑省值班。’”桓玄赞赏他说得好。

  谢灵运喜欢戴曲柄笠,隐士孔淳之对他说:“你想仰慕德高志远的人,为什么不能抛开曲盖的形状?”谢灵运回答说:“恐怕是怕影子的人还不能忘记影子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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